三尺讲台 一生所爱 ——哭祭恩师孙立群先生


敬爱的孙老师,在这个多难的春天,您永远告别了一生挚爱、一生奉献的讲台。

您一向健康开朗,噩耗传来,很多人感到意外震惊,难以接受。其实大家不知道,老师您已经卧床一年有余。一年前您突然脑出血,发病以后,师母和师兄深知您一贯的为人行事,低调进行治疗,没有将消息告诉各界朋友。我们作为弟子,虽然了解病情,却也没能前去医院。直到今年过年前,我们夫妇才到您家中看望。当时您仍不能进行交流,但病情还算平稳。您年轻时曾是足球场上的健将,大家都觉得您身体底子好,人又坚强,应该会慢慢好起来。可是没有想到,20多天后,得到的竟是老师您去世的消息。在与病魔搏斗了一年后,终于还是没能恢复,这样离开,也算是一种解脱吧。

我们硕士毕业那年,您恰好第一次招收博士生,陈鑫通过了初试、复试,可最终因为自己不够坚定,选择了留校从事行政,放弃了读博机会。对此,我们始终心中有愧,您却从未怪罪。不过,因为陈鑫在学校,没有离开老师身边,我们也得机会更多亲炙教诲。我们深知您一生最尊重的就是讲台,最舍不得的也是讲台。在您心中,教学、课堂是最神圣的事,容不得丝毫轻忽。

您当年就读南开大学历史系,作为脱颖而出的佼佼者,留校任教,很快在老师们的鼓励指导下,走上讲台,此后授课四十载,始终坚守在教学第一线,逐渐成为深受学生和同事尊重的名师。您的授课清晰风趣、引人入胜,视野宽广、贴近前沿、关怀社会,在传授知识的同时,引导学生探究为学之道与为人之道。

大约就是在我们硕士入学时,不事张扬的您登上央视“百家讲坛”,从此名扬四海,开始在更广阔的讲台上,面向全国观众传播知识与智慧。以后的十二三年,您是在奔忙中度过的。我们曾在央视演播厅中、在面向市民的讲座现场、在各类学校的报告会上、在各种学生活动中,亲眼目睹您受到的热烈欢迎。

不过,大家看到的是您大步走向社会,不知道的,则是您从未因此耽误过课程。作为博士生导师,您直到201565岁退休,还在坚持为本科生讲授“中国古代史”必修课。大家更不知道的是,您是在强忍病痛的情况下,讲完最后几节课的。繁忙的讲学活动加之年事日长,让您渐超负荷,胆囊炎发作。可是您既不愿敷衍学生,也格外珍惜自己教学生涯的尾声,结果硬是坚持了一个月。最后,几乎一出课堂,就被送到医院做了摘胆手术。有同学说,您是将这最后一课作为一场“伟大的仪式”,令一生事业得到完满。

  


您的研究领域是古代知识分子,是士人的精神与生活。您珍视作为一个专业学者的操守与尊严。很多颇具影响的电视节目请您作专家、评委,但只要超出历史领域,您都不愿随意发表应景的言论。您热爱生活,在上“知识分子史”课时,曾引用单弦岔曲《风雨归舟》中那句“卸职入深山,隐云峰受享清闲”,来讲说历代读书人求之而不可得的生活。那当然有外部原因,但更是因为读书人卸不下对世事的关怀。您常对我们说,希望有时间读书饮茶,与朋友、学生听听曲艺,聊聊天。但是,孙老师,您说到底不也是放不下羁绊的读书人么?您认为,大众化是史学的生命,学科水平不会因与社会接触而降低。任教期间,您常常带领学生走出校园,进行社会调查。退休后,您还曾构想推动南开史学发展出公共史学方向。正是因为抱持这种想法,您很少拒绝面向公众的史学讲座。大家都说,您是典型的老天津人,热情实在,随和,好说话。无论是面向海外、面向市民的宣讲任务、讲座邀请,还是学校的各类培训班,甚至赴外地开展本科招生宣传,您都很难将拒绝说出口。我们也代朋友请过您,您从不问是否有报酬,只要时间不冲突,都爽快允诺。正是因为对史学、对社会、对学校、对学生、对朋友有着种种卸不掉责任,使您没能过上那种悠闲的出世生活。

孙老师,您是性情中人,也喜欢身具魏晋风度的师友学生,有一度我们的七位师兄师姐同时在校,被戏称为“竹林七贤”。您总是为那些不得志的老师、同事感到遗憾,感叹他们一身本领没能得到施展。读了您怀念早逝之友、南开怪才奇才叶振华和刘洪涛的文章,才更了解您的内心世界。我们一直想为您做口述历史,从您的经历看当代中国知识人。可是每次提起,您都说:“咱算什么,有这么多重要的人呢。”您对自己从来都只有旷达与知足,对讲学则乐在其中。听说,在病倒前不久,您还在与听众交流。老师,您热爱讲台,讲台也成就了您,您因讲台而成名,也因讲台而倒下。幸耶?不幸耶?说心里话,我们羡慕那些最后倒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中的人。您正是这样吧?如今,老师您去了另一个世界......不知是否还在继续您的讲台之乐?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弟子陈鑫、朱雅雯拜泣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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